(健康时报记者 张 赫 毛圆圆 任嘉霖)住家家庭服务工2800~12800元/月,小时家政工15~30元/小时,时段工每月1300~3000元/2~4小时…… 家政公司大厅拥挤着等工作的人,墙上挂着一张张不同家政服务类别的工资范围表。一行行数字与注释,清楚简洁,育婴、保洁、做饭等各工种类别有着基本区分,这些数字背后,是3500万家政工在异乡用双手撑起的一个个家庭。 北京通州区一家家政公司内,不大的屋子里挤着近20个等工作的家政工,落地窗外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对面是万达广场和看起来豪华别致的餐馆,但这些都与屋子里等着“被领走”的家政阿姨们无关。 诚信是家政业的关键 “老人曾轮班监视我干活” 两个半截沙发,对面照片墙上是一张张笑脸,不到10平米的小客厅里,挤满了等着“面试”的女工,坐不下的人干脆站在门口,每个人打扮一下以便以干净利索的样子,等着家政老师把自己的资料传到朋友圈。 9年前,位于北京市通州区怡佳家园的美乐佳隆家政公司刚刚成立时,通州还是通县,公司也只是一个在胡同里的平房,不变的是,排队找活的人一样多。 17年前,这家家政公司老板解丽萍(化名)还是从长春农村来北京打工的“小解”,丈夫癌症病逝,4岁女儿嗷嗷待哺,除了“出来”别无选择。直到现在,许多一二线城市家政女工也都是因家境所迫,北上谋生。 “来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给一户高龄夫妇带小孩,一个月工资300块,当时是老乡介绍,第一次去雇主家,都不知道进屋要换拖鞋,女主人看着被踩花的釉面砖,一脸惊呆表情。家里老人一直看我干活,连做饭都要在旁边看着,什么时候出门都盯着我的布袋,生怕带走了家里的东西。在照看孩子时,老两口轮班监视,毕竟,我是个外人……” 回想起北京的第一份工作,解丽萍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可笑又心酸。可当时真的非常满足,因为有地方住,还有比家里多好几倍的工资,这些钱,意味着女儿可以去镇里上幼儿园。 第一份工作整整干了4年,第二年时老人告诉解丽萍,之前的保姆习惯偷家里东西,女儿戒指和老伴儿的耳环都不见了,后来换了一个有肺病的阿姨,虽然辞退了,还是觉得特别后怕。 这种不培训直接上岗的情况,现在很多地方仍然存在。解丽萍告诉记者,许多没在工商部门注册的小公司,甚至连阿姨体检都不做,就直接安排给客户,从全国各地来京的女工大多没有很高的文化,到客户家见到看起来值钱的东西,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顺手牵羊做错事。 “家政服务业的根本是诚信。”正在举行的两会上,新任全国政协委员、河北省妇联主席贾玉英介绍,在香港家政人员的服务诚信联网,很透明。比如,一位月嫂上岗,要向新用户提供月嫂证书和她所服务过家庭的评语,并附上该家庭人员相关资料及电话,方便新用户查询了解。 但在大陆,这方面监督制度还很不严格,部分女工职业素养的缺失让整个家政行业蒙灰,有的抱着混日子的姿态,偶尔还在辞职之前“拿”些东西,让雇主对更多整体家政人员抱有偏见。 如今,曾经的“小解”已是三家家政公司老板,17年前一个月工资,现在只是给阿姨介绍一份工作的中介费。解丽萍拿出去年记账本,记载着每个这间屋里签单的阿姨信息,家务,月嫂,照顾老人……她们中大多数来自外地农村,淳朴善良,用守护别人家撑起自己的家。 全能型家政培训机构受欢迎 “回老家不敢说在北京做保姆” 要想找住在家里24小时照顾老人的活儿,大约有多少工资?要是多学点菜系是不是更好找工作?我长得不好看,可能没人愿要我吧……” 站在沙发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很羞涩的家政工,一直在翻看着老人护理书,一边看书一边怯怯地询问着家政老师各种关心的问题。 稀疏的头发上绑着掉了线的皮筋,翻着书的手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纹,这位43岁阿姨叫刘秀(化名)。提起老家,刘秀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俺们那可穷呢,贵州六盘水你知道吗?在那的一个村子里……” “老大在保定上大学,小的在老家上小学,花销太大了!”提起北京,刘秀一边反复摸手里的书,一边望向窗外。 起初,刘秀和丈夫都在贵阳打工,自己给一个幼儿园做饭,丈夫在小学旁摆摊卖狼牙土豆,一个月能赚5000左右。但自从大儿子上了大学,除去寄给家里老人和孩子的费用,全家的生活已经捉襟见肘。 “没办法,老乡都说北京赚的多,很多人干的是家政,但没有人愿意细说是干嘛,伺候人的活,说出去不光彩。” 刘秀抬起头,手里捻着书页,看看记者,又望向窗外,“过了年就来找工作,老乡帮忙介绍了两户人家,第一家听说我小学文化,接送孩子都不要。第二个面试的是给一家人做饭,做家务,本来以为在贵阳给幼儿园做饭很熟练了,可进屋后,女主人就让我煎一块牛排,这是我43年来,第一次见到牛排。”刘秀苦笑一声尴尬地说,“我后来是把牛排用水炖熟的。” 回想失败的两次面试,刘秀说,不学点真本事,保姆都做不了,自己小学毕业看书都困难,中介提供培训和免费住宿,还能考证,如果证件齐全、手艺过硬,工作很好找,现在做梦都想快点“入户”,大儿子新学期已经开学了。 不过,最让刘秀担忧的是自己的手。她13岁开始帮家里干农活,现在自己五个左手指骨节肿大,弯曲困难,看起来如纸般易碎,“就像干旱的泥巴地”。但现在最能靠上的也只有手。 旁边一位等工的50岁左右阿姨说,自己糖尿病一直在控制,好在不耽误干活,“这点病,不算啥,不传染,还是能干家政工作的”,说着,她满足地笑了起来。 “发展家政服务业,人员素质是重要前提。在香港,家政人员都由政府统一进行培训发证,而且在港菲律宾籍家政人员中大学生占比较高。”屈恩委员说,调查显示,目前河北家政服务从业人员中,40岁以上占49%,受过专业技能培训的仅占26%,用户满意度较低,因此也就出现了“找家政难,找好家政更难”的现象。 以北京为例,据北京市商务委员会2018年公布的数据,目前北京已注册家政服务企业5305家,注册备案的家政服务人员超过30万,但随着城市日益老龄化和二孩时代到来,家政行业正成为朝阳行业,庞大市场需求与30万从业大军,让许多“李鬼”培训机构和“山寨”证书有了可乘之机。 2017年央视“315晚会”和各大媒体对家政市场证书贩卖和泛滥曝光家政行业乱象。目前国家取消了大量行业证书,只保留了育婴师这一系列,像保健按摩师,营养配餐师、家政服务员以及其他跟家政相关的资格证书全部被取消。 “雇主生活条件越高,对家政人员素质要求和技能要求也越高。”解丽萍回忆,曾有一对夫妇,双方都是外企高管,为孩子找接送上学和做饭的保姆,要求会做川菜、会辅导小学课程,最好有特长,因为孩子上国际学校,竟还要求阿姨年轻干练,连着换了19个都不满意,让家政女工也很委屈。 “目前很多地方都开始了家政人员上岗前培训,对刘秀这种刚进入家政行业女工进行资格培训,健康检查甚至要学糕点、各大菜系等。”解丽萍开心地说,如果有意向专门从事婴幼儿工作,还要集中培训,育婴师工作太重要,培训过程一点都不能含糊。 有些家政女工说,我遇到了好人家,和雇主像一家人一样,连旅行都带着我;有些人说,我一天做三份时段工,跑起来后,发现北京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家人因为我过上更好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事;还有些人说,家政就是低声下气的活儿,只是为了生存,我们别无他法。 屋子里挤着近20个等活的人,叽叽喳喳地聊着自己的经历,时而叹息,时而哄堂大笑。 刘秀还在翻着手里的书,眼神里充满好奇。有人进门要招人照顾家里不能自理的老人,她下意识捋了下头发,马上站了起来。 国家规范为母婴家政服务定级 金牌月嫂提前半年预约 “我做家政已经8年了,和孩子待在一起特别快乐。”与其他月嫂不同,杨姐家在北京,儿子在外地读书,丈夫从事装修行业,忙起来两三个月都在外面。 杨姐每次接完月子活空出三五天,回家陪丈夫。丈夫爱喝口小酒,她每次回家都变着花样给他做菜,“他做装修污染重,我炒苦瓜、木耳给他清肺。” “老伴为家里真是费了不少心。”说到这,杨姐眼眶有些泛红,而对于自己一年接10次月子的辛苦她只字不提。 杨姐是本科学历,在她这个年纪,念过大学当月嫂的非常少。像杨姐这样有丰富经验、高学历的月嫂在市场上非常抢手。今年春节刚过,她的工作就已经排到8月份了。 目前雇主的需求不仅是照顾产妇和宝宝,更多的是对于产妇在整个月子期的身体恢复、营养的配餐和心理健康的疏导。现代家政职能精细化分类、多态势发展也顺应了市场多样化需求。 国家标准委于2016年2月1日起正式发布实施《家政服务母婴生活护理服务质量规范》,对母婴生活护理服务质量和家政服务机构划分进行规范与界定,标准将母婴生活护理服务分为一至五星级和金牌级共六级,其中一星级最低,金牌级最高。 “儿子刚上大二,书读的不好,考到甘肃去了。每年寒暑假回家,我趁接月子空档回家跟他说说话。他现在大了,好像很多事不愿跟我讲。”这是爱笑的杨姐第一次落泪,言语中带愧疚。她为儿子已做得很多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我三年前就来北京了,先是做保洁后来做护工,白大姐看我比较勤快就推荐我考月嫂。” 另外一位月嫂小崔说的考试,是指报名者拥有健康证和参加国家指定月嫂机构进行的培训后进行的机构统一组织考试。考试合格后,由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颁发的育婴师职业资格证。 育婴人员分3个等级,即育婴员、育婴师、高级育婴师分别对应国家职业资格五级到三级。 小崔今年34岁,留着长长的头发,一直在北京华丽世家家政服务中心工作,她的老板白大姐,一直对她特别照顾。“白大姐说,月嫂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100个来报名的人最后能通过考试也就十多个”。 《规范》要求,月嫂年龄应在18岁到55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具备与等级相适应服务技能,上岗服务时应着统一工作服,定期参加职业培训,无犯罪记录,无精神病史和传染病等。 “丢丢是我做的第2家的孩子,孩子出生33天正巧碰上爸妈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小两口想出去过节,心里却放不下孩子。我把小宝宝从婴儿床抱起来,跟她说‘爸爸妈妈出去约会,你跟我在家好不好?’小宝宝就像能听懂一样,哼了一声特别可爱”。 一提起孩子,她眉眼眯了起来,看得出是发自真心的热爱。有时候,月嫂也是孩子的亲人。 门槛低、市场缺口大 “来北京做保洁,一是挣钱比老家多,二是门槛低,不管什么学历都能干,当时也没想太多,就和几个朋友来北京了。” 据中国商务部《2015年家政服务行业发展报告》,2013年家政服务行业从业人数1800万,2014年为2034万,年增长13%。据测算,除服务于家庭的家政工,再加上在医院服务的护工和以亲属关系及老乡关系从事有酬家庭服务的劳动者,其从业者应在3500万左右,创造产值上万亿。 “门槛低、挣钱多”是一家家政服务中心经理陈波(化名)选择来北京的主要原因,他最开始来北京时,什么杂活、累活都干,到现在开了自己的保洁公司,已经有11个年头了。 “我做保洁这么多年,一直没换过其他工作,就是看中保洁市场大。新房子开荒(新房子装修后第一遍的打扫)、旧房子翻新、高楼外墙玻璃清洗、地面打蜡、清洗油烟机、洗地毯等等……都不少不了我们保洁,全北京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都去过。” 陈波颇为得意地介绍,他和员工去过人民大会堂洗地毯,也去过那些电视里的明星家做保洁。记忆犹新的是,去《铁齿铜牙纪晓岚》和珅扮演者王刚家做保洁,王刚老师送了他一台家里不需要的电视机;去《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男主角冯远征家保洁,冯远征送了他一个电暖器。 不过,虽然家政行业市场不断扩大,家政人员仍经常出现季节性、时段性供不应求,春节就是典型。中国人十分重视春节家人团圆风俗,很多外地家政工都要回家,导致服务骤然短缺。 此外,还有不少人也因工作累、不体面选择离开。“当初和我一起做保洁的人,有40%都离开了保洁行业,有的人觉得不稳定,有的人嫌活累钱少,有的人觉得不体面,很多都离开北京,干别的工作去了。”陈波说。 保洁员时间看起来很自由,想休息时休息,不想干就不干,但是公司下派的工作,今天不做,就要累积到第二天去做,真的非常累,“我到北京这小半年,几乎都没有休息时间,最多一天接七八单,从早8点开始往客户家跑到晚8点,有时候更晚。北京景点都没去过。之前有次去故宫,门票好几十,就没舍得进去,只在门口看了几眼,外面转了几圈。”一位保洁工赵霞说。 3月8日上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山东代表团参加审议,全国人大代表、济南阳光大姐服务有限公司董事长卓长立汇报了家政服务业的现状,“发言时,习近平总书记询问了几个问题,对家政行业如数家珍。总书记告诉我们,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城市有服务需求,农民工有就业需求,家政是朝阳产业,随着人口老龄化,家政行业潜力巨大。”卓长立说。 卓长立表示,家庭服务业没有绝对的新动能和旧动能,新旧动能转换在于不断适应新形势,家庭服务要通过不断创新和满足消费者需求,用传统服务人群转换有效资源。 家政行业正迎来又一个春天。